去看兰花花

陈家亮

“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，蓝格英英的彩。生下一个兰花花，实实的爱死个人。五谷里的那个田苗子，唯那高粱高。一十三省的女儿呦，属上那个兰花花好……”一首陕北民歌就是一段鲜活动人的故事。陕北姑娘兰花花与后生杨五娃青梅竹马，而吸大烟的老爹却不争气，硬是要将她嫁给财主家冲喜，最终一对恋人为爱殉情，这悲情故事可谓是黄土高原上的“梁祝”绝唱。还在学生时代，我看歌剧《兰花花》，读李季的长诗《王贵与李香香》，心中曾不止一次闪过这样的问号：在那千沟万壑的黄土塬上，风沙茫茫天干地裂，还真的能孕育出水灵灵的大姑娘？

从西安去陕北的旅途上，汽车奔驰在黄色的土裂沟和褶皱延绵在群山中。一进入这片神奇的土地，迷人的风情真真切切扑面而来了。湛蓝的天空下，大片大片的果树，挂着红彤彤的苹果，沉甸甸的石榴，还有密密麻麻的大枣小枣，为单调的高原抹上层层绚丽的色彩。车窗外黄昏的剪影映在山坡上，羊肠小道连着窑洞，收工回家的老农，一手提着鞭儿，一手牵着憨态的牛，一点点消失在树丛的翠色中。颠颠簸簸大半天，一路风尘到延安。参观了革命旧址，同伴们三三两两的，或去手摇纺车，或者穿上红军的服装，在窑洞前留下一个个红色的纪念。

跟随我们的导游，是位陕西女孩。白面长身，油泼辣子般的小嘴。一路上，陕北的种种风情，都被她演绎成令人捧腹的段子。她说陕北的男儿不称先生称后生，这里的女子不叫小姐叫妮儿，出了嫁的叫婆姨。她还说来陕北的游客，大老爷们多半都有猎艳心态，看山看水看窑洞看炕头看个啥，最终色迷迷的眼光还是盯女人。自古陕北出美女，不过你们可别有非分之想。俺这里十大怪中有一怪：“长安建都十几代，人杰地灵春常在；风调雨顺生活好，陕西的姑娘不嫁外”。逗乐了大伙，小妮儿就改了口：早些年香港有个团体前来考察，发现陕北的婆姨们没有想象中的美。当地人对他们说黄土坡上找钱难，美婆姨都外出打工了，当然也有不少被外地人娶了去。

孔老夫子说过：“食色性也”。男人们多半在寻找可餐的秀色，同行的几位馋嘴女士，对满街的大红枣早已垂涎欲滴，她们挨个摊子囫囵吞尝，尝罢了便一箱箱往车上搬。就在这绿荫覆盖的枣园里，有头扎白羊肚手巾的汉子，挎着腰鼓辗转跳跃，鼓点如暴雨倾盆，舞姿似电闪雷鸣，急促得震撼人心。还有披着乌亮长发的女子，红艳艳的小褂红艳艳的裤，一手执花扇一手拿丝绢，随时可以唱民歌扭秧歌。女子的模样，就像我们家乡跳花鼓灯的小兰花。于是我想，她大概就是陕北的兰花花了。我打开相机，透过取景镜头，却发现这女子脸虽红并不鲜艳，眼虽亮也不明媚。即便是有贼心的男人，大概也不会为之心动。

此时此刻，我更痴迷于这初来乍到的异乡风情之中。安塞腰鼓的震撼、信天游的奔放、农民画的鲜艳、剪纸的精巧、布艺的质朴，真的使人眼花缭乱。在这里，人、历史、自然交相辉映，给你最真切的感受是，陕北不仅仅是地理概念，更是一个沉甸甸的文化概念。你不能不确信，只有这片黄土地上的人，才有这样独特的智慧，才能创造出这样辉煌的艺术。河流沟道密集，梁峁起伏交错，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，赋予这片土地恢宏、博大的气势；而那雄浑苍凉的边塞雄关、墓葬石窟、宝塔寺观等历史陈迹，还有珍藏着丰富革命文物的窑洞，则昭示了这块热土上，生生不息的人类历史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。

有文人写过《千古之谜美人窝》，把陕北说成世世代代出美人的风水宝地。其实要说陕北女人美，主要是缘于这里出了个绝代佳人美貂婵，所谓“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”，指得就是貂婵和吕布。貂婵生于斯长于斯，由于美得出众，先是被一位戌边将军带到洛阳当舞女，后来又被司徒大人王允收为义女。那时奸臣董卓专权，横行霸道，朝野上下皆愤恨。王允等忠臣暗定离间之计，将貂婵明送董卓，暗许吕布。貂婵果然不负众望，用心计让吕布杀掉了老贼，也给后人就留下了种种美丽的传说。我想，貂婵之美不仅美在花容月貌，更在于她的心灵和她的深明大义。不然，那朝那代也是美女如云，为何单单貂婵能够千古流芳？
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我们的车子堵在了一条繁华的街道，导游戏称之为延安的香港街。隔着车窗望去，果然灯红酒绿，商铺的招牌形形色色。这条街主要是餐饮服务，以歌厅舞厅为最。其中还有兰花花美容发廊，兰花花酒店。酒大都是志丹糜子黄酒，更多的则是陕北乡土小吃。之长煎饼、蜜汁南瓜、洋芋擦擦、榆林豆腐、手撕羊肉，还有小米稀饭、陕北大杂烩。干脆就在此晚餐。你瞧，满街的妮儿、婆姨够忙乎的。挑水的，浣衣的，洗菜的，迎宾的，叫卖的，还有一群群走街穿巷的，好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灯下看美人，真是风情万种。心中忽然热了起来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。

我们下榻的宾馆，就在延河的岸边。虽然有些睏乏，却久久难以入睡，于是打开电视看新闻。当地的媒体说，陕北妇女的聪颖美丽，心灵手巧为世人称道。由于地区较贫困，仅米脂县每年就有1．6万名姑娘无业可从，加上中青年妇女，共有3万名在家待业。为了加快脱贫致富的步伐，许多县城都开办了女子家政学校。来自延安宝塔、富县、洛川等地姑娘，将在为期3个月的培训中，完成职业道德、文化艺术、礼仪礼节、烹饪菜点、卫生常识、洗涤缝纫、家庭理财、城市生活小百科等9个科目的学习，考试合格后分赴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地从事家政服务。“米脂婆姨”已经注册为家政服务品牌，并且还要逐步形成规模，让“米脂婆姨甲天下”。

是啊，苍茫的黄土地、细柔的桃花水、纵横的沟壑、金黄饱满的小米，养育了一代代俊秀勤劳的好女人。如果用艳俗的眼光去看，她们也许不够风情，也不够娇艳；不同于京城佳丽，不同于江南闺秀。她们生下来就面朝黄土背朝天，没有粉脂香水，有的只是实在和淳厚，勤劳和汗水。就像黄土高原上的兰花花，生命是强壮的，心地是善良的，人格是完整的。在纯粹浓烈的爱恨中，追求着自己的幸福。这，正是陕北女人的可爱之处，天然无雕饰的美才是大美呀。明天将去壶口看瀑布，如痴如醉地进入了梦乡。恍恍惚惚中，似有陕北汉子扯着喉咙信天游：“陕北的山来榆林的水，米脂的婆姨实在美，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，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。”蓝天白云下，我看到了满山遍野的兰花花……

陈家亮，安徽大学中文系毕业，资深媒体人，曾任淮北矿工报副刊、星期天刊部主任，报社编委、总编室主任，有散文、随笔、时评、杂文刊发于国内报刊，年退休，同年获安徽省淮北市新闻工作者终身成就奖。现为淮北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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